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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時間:2018-02-24 14:31所屬平臺:學報論文發表咨詢網瀏覽: 次
廣西地區民間信仰豐富多彩,文化內涵也十分豐富,也具有濃厚的農耕文明特征。包含有土地神信仰、官板信仰、花婆神信仰、祖宗信仰等,這些信仰對于鄉村和諧社會的形成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激發了鄉村社會的群體心靈,其信仰也成為了族眾人生價值的導向,為構建
廣西地區民間信仰豐富多彩,文化內涵也十分豐富,也具有濃厚的農耕文明特征。包含有土地神信仰、官板信仰、花婆神信仰、祖宗信仰等,這些信仰對于鄉村和諧社會的形成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激發了鄉村社會的群體心靈,其信仰也成為了族眾人生價值的導向,為構建和諧、美好、可持續的鄉村社會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
關鍵詞:左江流域,民間信仰,鄉村社會
一、左江流域及其民間信仰
左江流域指的是廣西左江及其支流所遍布的區域,從地理涵括的位置上來看,主要包括源頭所在的越南北部高平省以及中國的憑祥市平而河一帶,其后是包括流經的憑祥市、龍州縣、寧明縣、江州區、扶綏縣等,之后匯入南寧市的邕江,最后進入西江、珠江而入南海。因此,從地理上來看,左江流域包含越南北部及中國廣西西南部的接壤部分,其中大部分在中國境內,亦即在中國西南邊陲通往陸路東盟的交通樞紐地帶上,為中國進入東盟各國的陸路大通道。自中國—東盟自貿區建設以來,左江流域再次成為一片熱土,境內有憑祥保稅區,在龍州、憑祥、寧明建有水口、浦寨、愛店等一級口岸3個,二級口岸4個,另有邊貿互市點13處,中越乃至東盟各國往來其間,經貿發展頻繁,人員互訪日趨常態化,文化交流合作司空見慣。
正是因為自古以來跨境跨國的地理特性,使左江流域的民間信仰、民間習俗、神靈祭祀、民俗文化、族群文化心理、民族思維等具有西南邊疆特性和異域風情等特點。同時,左江流域在千百年的歷史演變延傳中,在內陸性農耕文化及文明中,其民間信仰既具有從中原傳入的漢文化色彩,又具有當地壯傣世居族群自身的特征,還存在中越跨境跨國同根生民族的復雜性。左江流域絕大部分為內陸山地,多高山少平地,歷史上以農耕、狩獵為主,因此其民間信仰、族群文化帶上深刻的農業文明印跡,宗族觀念濃厚,宗教儀式繁雜,文化內涵豐富,有各式各樣的神靈祭祀活動和儀式,其民間信仰深入人心,各種禁忌和倫理道德含有特定的族群要義和作用,規范著鄉村社會進程的順利延續、發展,約束村民的言行舉止,對其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規約,起到啟蒙、習得、延傳的作用,對其倫理道德以及人生信仰、宗族維系、神靈觀念、家族意識等都產生化育、教化、規約的作用,并相應地產生與之相適應的民間信仰,并延傳到信息化、國際化、區域化的當今時代,如土地神信仰、官板信仰、花婆神信仰、祖宗信仰等,共同構建了鄉村社會的和諧,具有增強族眾個體的安全感以及凝聚社會群體的功能[1]。
左江流域民間信仰豐富厚實,絢爛多姿,內涵深刻,在漫長的歷史發展演變進程中,既有中原漢文化的元素存在,如土地神信仰、花婆神信仰、祖宗信仰等,具有中原文化以及周邊漢文化的色彩與痕跡,時部分信仰又具有左江流域以當地壯族為主體的少數民族文化特征,如官板信仰,即村寨守護神信仰。這些民間信仰在長期的延傳過程中,在歷時性與共時性的傳播化育過程中,形成獨具西南邊陲的民間文化、民族文化、族群文化,并塑造鄉村民間族眾的習俗規約,指導其日常行為舉止、思維向度、價值觀念、倫理道德、人生信條、宗族觀念、族群心理等,為構建鄉村和諧社會打下文化習得的基礎,作為孩童啟蒙教育鋪墊并化育了村民樸素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使其遵守千百年來在民間信仰中形成的俗信、不成文教義、教典和禁忌,并在人生踐行中維護、協調其人居環境,維護良好的人與自然,自我與他人,個體與宗族,維護鄉村社會的和諧、穩定、友好局面,形成重人倫、重倫理道德,重家族、宗族觀念的鄉村習俗文化;同時,也強化了邊民的族群意識、民族意識、家國意識、國民認同等,共同維護西南邊疆的和諧與穩定。
至今,左江流域民眾族、宗、親的觀念依然濃厚、強烈,正如本尼迪克特所說的:“在中國,甚至目前,一個人還必須對其龐大的宗族盡忠。……中國幅員遼闊,各地的情況有所不同,但在大部分地區,任何一個村莊里的人都同屬一個宗族。……擁有同一姓氏的人在某種程度上都認為彼此同屬一個宗族。”[2]40在鄉村社會里,每個宗族都有代代相傳的規約,并用以指導其子孫后代的思維及言行,同時作為其人生啟蒙自小習得。正因如此,左江流域至今還存在大量的如此現象:一個屯幾十戶人家同為一個姓(小宗),甚至同一個村十幾個屯數百戶人家數千人口全為同一個姓(大宗),因此形成了不以個人而是以團體(宗族)為重心的“團體文化”現象,致使村民對于他人的存在格外敏感。
同樣,鄉村社會形成由血緣和熟人關系組成的內陸鄉村文化,這種農耕國民生態環境使其產生“熟人經濟”,形成牢固的利益團體,在熟識的圈子中互助互愛,并維護鄉村的和諧與穩定。因此,在喪葬、婚嫁、起屋、祝壽、祭廟等個人、家族大事中所展現的習俗及民間信仰,村民生怕在同村同屯人面前失面子,擔心違祖訓,犯禁忌,觸眾怒,擔心成為眾矢之的,從而難以在鄉村立足并自覺維護規約。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左江流域土地神信仰、官板信仰、花婆神信仰、祖宗信仰等成為族眾的主要信仰,得到大眾的積極認可、接納、祭拜,成為共同規約、俗信、禁忌乃至道德戒律,并在日積月累的活動儀式及信條化育下,共同構建了和諧的鄉村社會,并展示出頑強的生命力和傳播張力,成為當地鄉村民間信仰文化的載體,成為村民在生產、生活和心理活動中的重要角色,并在日常習得中起到了凝聚群體力量,進而自覺維護邊疆的和諧與安寧。
二、左江流域四種主要民間信仰
左江流域在秦漢前后稱駱越、西甌、烏滸等,秦始皇統一嶺南后設置桂林、南海、象郡三郡,其中桂林、象郡府治即為現今的廣西轄地。據專家考證,象郡郡府所在地即為今日的江州區,如屬實則說明左江流域崇左市范圍內為象郡故地。東漢建武十七年(公元42年),馬援將軍南征,其從中原地區帶來的軍隊曾駐扎龍州、憑祥等地。據《龍州紀略》記載,馬將軍“師至糧絕,(班)夫人傾儲以助,遂獲濟凱旋。”班夫人為左江流域壯族女子(史載為憑祥人氏),正因為得到她的大力幫助,馬援將軍才打敗了交趾征側、征貳的叛亂。
至今,在左江流域的龍州、憑祥、寧明、大新等地還留有多座伏波廟(紀念馬援將軍)和班夫人廟,民間有大量的有關伏波將軍和班夫人征戰西南、平叛安南的故事傳說。在與越南北部接壤的龍州縣金龍鎮的民間道公巫師經書中還有關于劉邦、項羽、張良、陳平、蕭何、韓信等帝王將相事跡的大段詳細敘述,如楚漢相爭、張良獻計、劉邦建國、韓信被誅等,但經文中卻無一處三國兩晉南北朝及其往后歷史的描述,相當于秦漢斷代史?梢,左江流域在秦漢時代已有中原漢文化的傳入,因而其民間信仰也帶有部分中原文化及周邊漢文化的色彩及元素,同時也具有其自身的邊地少數民族特別是壯民族文化特征,如古王開山墾荒,先民棄巢下地,巫婆求雨救災以及官板信仰等,具有較濃厚的本土特色。左江流域土地神信仰、官板信仰、花婆神信仰、祖宗信仰等四種主要的民間信仰,千百年來在邊民的群體道德規約、族群觀念、宗族心理、禁忌文化、群體凝聚,在增強認同感、歸屬感等方面維持延續,起到了維護邊境安寧與鄉村和諧的作用。
1.土地神信仰。土地神是古代農業社會神靈崇拜意識的產物,也是中國及東南亞部分國家民間信仰中的一個重要神祇,其影響廣泛,遍及城市鄉野,有人煙之處皆敬土地[5]。土地神信仰則主要是村民自發對村落周圍土地神靈的一種敬畏、崇拜及信仰,村民認為,每個屯都有一個土地神在保佑村民的安康,守護本村寨人畜,守護田地、山林、水塘等一切跟土地及土地產出的植物。在左江流域,幾乎每個屯都有一座土地廟,寺廟里有神像、牌位、供桌、香火爐等,平日里較少有香火和祭品供奉,多數是正月初一、初二在部分村寨舉辦祭祀廟會,屆時舉行隆重的祭拜活動;農歷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也有部分村民自發到寺廟里去燒香供奉糖果、酒菜等祭品。左江流域自古以來都是農耕經濟,主要以農耕、漁獵、養殖為主,在日常勞作中,村民高度依賴土地,與土地的聯系極為密切,土地產出關系到民眾的生死存亡、血脈延傳、代際傳播,由此而產生對土地的崇拜、信仰及感恩。
在部分歲時年月,如正月初一、初二,農歷每月的初一、十五,以及少數特殊年景,如連續大旱或暴雨成災時節,村屯里主持土地神祭祀的道公、巫師就要召集村民商議舉辦祭神活動,并分配各家各戶如何出錢出力等事宜,并決定日期、時辰、流程、游行路線等具體事務。屆時,全屯民眾將出資購買一頭大肥豬,將其宰殺,并把豬頭供到土地神牌位前,在豬鼻孔中插入香火。其間道公、巫師帶領眾徒弟在廟前席地而坐,一字排開,齊口念誦經文,祈禱上蒼恩賜保佑,降福生靈以求物阜年豐、人畜平安、四季興旺。在某些年份遇到屯里人頻繁非正常死亡或大量身故,也要舉辦土地廟會祭祀。
如2013年10月期間,在LZ縣SK鎮HP村BH屯有三個青壯年意外離奇死亡,另有青年車禍身故,一個兩歲嬰兒落水夭折,引起族眾極大恐慌,認為多年不舉辦大祭,致使土地神怪罪責罰,通過災異降下災難警告民眾,于是村民商議請道公作法鎮邪。村民認為,通過道公、巫師等神職人員的法事祭拜,能夠與神靈溝通,能夠把人間疾苦傳達給村屯的守護神,通過虔誠的祭拜以及豐厚的祭品供奉感化土地神靈,令其在玉皇大帝面前多為老百姓說好話,賜福降安,停止災難,并懲治惡鬼、厲鬼等妖魔鬼怪,使村民生活安康順意。左江流域土地廟多數坐落在村莊邊上,距離村民住宅不遠,但又不能離民居太近,否則就會打擾其清凈。
多數土地廟都較小,大多在100平方米以下。在左江流域,村民對于土地廟有較多不成文的禁忌和規約,如不能在寺廟及其周邊大小便、吐口水、說臟話、扔垃圾、焚燒山林等,不得有不雅的行為,不得隨意移動、翻修其固定物體,也不能砍伐其周邊大樹、老樹等。至今,在廟里的糖果、酒肉等祭品從未有人敢私自偷拿。在日常生活以及舉辦各種集體活動的過程中,村民都能自覺維持秩序,主動參與,敬畏有加。2005年春節,在龍州縣JL鎮BC村BM屯,有外地客商來參加儂峒節期間,看中村頭一棵三人合抱的老峴木,悄悄找到時任屯長LZW(時年37歲),愿意出資12萬元采購,并私下給屯長個人3萬元好處費,屯長當場拒絕其“好意”。第二天一早,這位客商再次提著名貴酒肉果品等豐富的禮品登門求見,并答應將款項提高到20萬元,并承諾私下給屯長個人5萬元“辛苦費”。
按照當時的物價,20萬元在農村絕對是一筆巨款,面對如此巨大的誘惑,屯長依然不為所動,嚴詞拒絕其要求,并指出即使出資上百萬也不能對村寨的神樹動歪主意,無人有權私自對其進行處置和破壞,否則全屯130多號人決不答應,任何破壞者及其家族、宗族都會遭受天降災禍,并在土地神的審視下接受全體村民的道德譴責和監督,其日后將難以在村中立足。在鄉村社會,一個人、一個家族能夠和周邊的村民和諧相處,世代為鄰,靠的就是日常良好的道德品質和誠實守信的為人處世原則,并通過口口相傳而確立,“人的存在是通過自我感知的直覺和與他人的傳播得來的”。
在村里,交際圈狹窄,大家彼此熟識,因而極為看重他人對自身的評價與議論,一個人在社會化的過程中,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品質地位與其信守風俗習慣、宗教禁忌成正相應關系。因此,為了能長久立足于村寨,為了宗族安康,為了群體和諧,不能隨意萌動私心邪念,不能破壞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俗信。“一切社會制度或習俗、信仰等等的存在,都由于它們對整個社會有其獨特的功能,也就是說,對外起著適應環境、抵抗能力,對內起著調試個人與個人、個人與集體之間關系的作用。”雖然這些禁忌未有明文規約,也未能成為官方律法,不具有法律的嚴肅性和強制懲治手段,但村民生活其中,自小從祖輩、父輩身上習得禁忌俗信,族眾都自覺信守,成為其靈魂深處的“習慣法”。
同時,這些民間習得流傳上千年,部分內容看似無理,為“封建迷信”“愚昧意識”,但在實踐中卻存在較多的合理、科學、和諧的成分和邏輯。如不砍大樹、不亂扔垃圾,不隨地大小便,不亂吐口水等行為,在客觀上起到保護環境、教人向善、文明有禮、保護植被、減少疾病等作用,促進了人與自然的和諧,致使自我與他人友好相處,促進鄉村社會的和平安寧,自動構建起鄉鄰和諧關系,使其在道德亦即精神規約的堅守中延續傳播中華優良文化與文明,注重心靈的“契約”束縛,甚至在部分時段比官方的律法律令更具有約束力和震懾作用,從而將其背后隱藏的族群文化內涵、族群思維、民眾文化心理、宗脈傳承、族群心理、團體協作以及精神信仰、道德習得等,作為一種內心的精神操守延綿一代又一代。
或許,從另外的角度來思考,中華文明能夠延傳至今不斷絕,應得益于中國人自古以來注重對道德、精神、靈魂、信仰等更為久遠深刻的心靈模塑進行教化、傳習、規約及默契化育,并非像古代西方只注重物質創造而忽視精神延傳,從而如同三大文明古國一樣導致文化斷裂、失傳、消亡。左江流域歷來是農耕漁獵社會,土地與民眾的生活息息相關,相互聯系緊密,其在族眾的生產、生活乃至生存中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
從當地的民間信仰看到,鄉村居民與自然、生態和諧共處,其觀念系統、行為模式、風俗習慣,乃至群體信仰、風俗禁忌、倫理道德、民間文化、精神特質等一系列的文化習得與思維觀念對族眾靈魂的模塑價值,對于當代學人追溯當地居民如何在千百年的歷史進程中進行社會整合、控制、力量凝聚、社會認同和交往,探究土地神信仰背后起到了怎樣的文化共識、國民認同、愛國固邊、精神慰藉、心理調適功能以及道德規范功能,都值得我們在急劇變化的信息化、全球化、區域化時代思考。
2.官板信仰。“官板”是左江流域壯族民眾對村寨守護神、保護神壯語的音譯,“官”含有管理、官員、官職等含義,“板”就是連片、成片村屯、村寨的意思,官板就是管理、保護村寨平安幸福的神職官員,相當于民間信仰中陰間的村官。官板信仰則是左江流域壯族民眾對村落守護神、保護神的信仰、崇拜。在左江流域鄉村大眾的信仰意識里,官板棲息在村寨周圍的大樹、老樹上,日夜照看、審視村民的生活起居,保佑人畜平安,防范族眾遭受孤魂野鬼、妖魔鬼怪以及各種意外災難的侵擾。在左江流域,絕大多數村寨周邊樹木成蔭,花草繁盛,環境優雅,房舍有序。
至今,村民依然持有不砍村邊大樹、老樹等信仰觀念,也不得在這些大樹、老樹下丟垃圾、倒臟水、說臟話、大小便、吐口水、動土墾荒以及出現被認為有傷風敗俗的不雅言行,否則就會引發人神共憤、天怨人怒,甚至造成家族災難,同時也會激起整個村莊民眾的憤怒乃至矛盾沖突。左江流域鄉村民眾對村寨周邊大樹、老樹,甚至是對老藤都存在一種敬畏、敬仰、崇拜等心理,認為其能夠生長數百年上千年,必定是神靈附身,并被賦予靈性,已經由普通的植物修煉成仙成精,官板也就自然選擇其作為棲息處所,如同上了高壽的老人一樣理應得到特別關照。
20世紀80年代末,在DX縣SK鎮BM屯就發生一起民間鬧劇,村民NJB上山燒林墾荒期間,誤把一根有上百年歷史,俗名叫“雞血藤”的古藤砍斷,而這根老藤正好東西兩頭橫跨在村頭的“龍脈”泉眼邊上,蔭蔽全村甘泉。據老人說,這根古藤已超過500年,其在被砍斷后滴下紅色汁液,染紅了泉水,7天7夜方才停止。村民知息后,謠言四起,引發了群體恐慌、震怒,全屯人對NJB一家進行集體孤立、輕視,不斷對其責罵、詛咒,老人們更是將屯里最近發生的怪異事件歸咎于NJB的惡行上,將人畜所有不順事故聯系到NJB頭上,甚至把靈異、怪異事件當成神藤怪罪的征兆。最終迫使NJB一家公開在全屯族眾面前道歉、謝罪,并出資請道公舉辦隆重的祭拜儀式,跪求謝恩,將斷藤傷口包扎,方才逐漸平息眾怒,但在其后較長時間內,村民對NJB一家都存有戒備和敵視心理,致使其全家在村里成為另類,長時間抬不起頭。
從科學、客觀的邏輯上分析,該事件并無太多實證依據,雞血藤為多汁植物,其汁液本是淡紅色,也正因此才有“雞血”的俗名。但從另一個側面來看,村民的行為及民間信仰也表明其尊崇老人,敬畏自然生態,守護神靈居所,自覺保護水源,心中存在清規戒律和信仰,并深植到靈魂之中,在客觀現實的實踐上,也存在美化人居處所、凈化空氣、涵養水源、養護植被、保護環境等作用,進而尊敬老人、善待長者,維護和睦共處的人居環境。
村民一代又一代以民間信仰的風俗進行教育,從而使下一代自小習得人倫規約及道德習俗,并在靈魂深處堅守祖輩延傳的宗教信仰和禁忌習俗,凈化族眾產生違法亂紀的私心雜念,維系族眾的宗族觀念、群體利益、價值認同、道德約束、心靈需求和精神生活等,阻止其發生歪門邪道、犯上作亂、作奸犯科,使其在千百年來村寨共有法則的約束下對公共生存的社會生態環境和既存生活秩序進行保護、延續。表面上看,不砍村落大樹、老藤等僅僅是一種普通的日常生活世相,在其背后卻隱含了壯族鄉村民眾的生存法則和文化意識,也展示了其地域居民一代代延傳的宗教信仰和心靈追求。
事實上,民眾在對神靈、俗信的虔誠崇拜過程中,已在心靈深處把個體與宇宙、個體與神圣以及個體與他人的存在相互聯結、內化起來,進而從中得到心靈安慰與精神寄托,感受到在虔誠信仰之中的人文終極關懷,找到人與自然、他人與自我共生共榮的習俗戒律,以及由此呈現出來的和諧社會生態的構建方式,并隨之創造了族眾文化、民俗禁忌、精神信仰的延傳、賡延和生生不息的精神支撐、集體信任、代際傳承、血脈延續和根植于人性法則當中的共同精神家園,在俗信與禁忌中棄置那種只顧索取自身和眼前利益的零和博弈,更多的是追求共贏、互惠、和諧的人與自然、自我與他者的平衡、守恒原則,并在客觀上自覺構建、踐行鄉村社會自我協調的和諧生態系統。
3.花婆神信仰;ㄆ派裥叛鲈谧蠼饔驑O為興盛,為當地民間信仰的重要組成部分。村民認為,花婆神就是在天上專門負責給人間“送花”———也就是配送人間生命種子的神仙,每個人都是花婆神花園里的一朵花,紅花即為男孩,黃花代表女孩,花婆神賜給你何種顏色的花你就生下對應的嬰兒。已婚夫婦能懷孕生子,并使其子女能在人間繁衍生息,都是因為得到了花婆神的恩賜并配發了“花種”和護佑,人的降生以及是否能夠健康成長,其命運完全掌握在花婆神手里。因此,久婚不孕不育的夫婦要請道公、仙婆、巫師等民間宗教師到家里來舉行求花儀式,未成年孩童如成長不順乃至出現夭折等怪異現象的,也要請宗教師布道誦經,設壇祭祀,代向花婆神祈求禱告,轉告家中災異情況,希求通過虔誠的祭拜活動以及豐盛的祭品供奉,求得花婆神賜花生育或提醒其勤于澆灌護理花苗,以便早生貴子、兒孫健康發達。
因此,在村民的意識觀念中,花婆神自始至終都在審視、監督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即使民眾已成年,花婆神也會跟著審視其子孫后代。因此,對花婆神不能有不敬,更不能做出傷天害理之事,平生要安分守己,內心潔凈,與人良善友好,不犯上作亂,不亂砍濫伐、放火燒山等,否則本人及家族會遭受報應和災難。在左江流域的鄉村里,每對新婚夫婦房門上都要設一座花婆神祭臺,逢年過節以及日常烹煮好飯菜都要盛出一小碗進行單獨祭祀,在嬰幼兒床頭還要插上一朵用塑料或布匹扎成的花苞,并精心守護,任何人不得隨意觸碰、損毀。在左江流域,族眾對花婆神的信仰及禁忌較多,甚至部分內容還帶有唯心、愚昧等迷信色彩,但在千百年的歷史進程中,其信仰卻能強勁地傳播和延續,表明村民對花婆神的感恩和敬仰,對人口繁衍生息、對宗族平安幸福的渴望。
在年復一年的血脈種群延傳中,以及民間信仰的文化傳播和心靈習得中,民眾希望通過日常的祭祀、祈禱、朝拜,奉獻自己的虔誠,也就能從神靈那里得到相應的護佑、幫助和關照,實現心中愿景,特別是實現種族的繁衍生息、血脈延續、基因傳承,這就是花婆神信仰亦即生殖信仰存在鄉村民間的最大根基所在。時至今日,左江流域鄉村花婆神信仰從舉行集體宗教儀式的“神圣化”“神秘化”,再到個體家庭祭祀的“俗眾化”“平民化”,無不彰顯、展演村民俗眾的精神信仰、神靈敬畏及心理追求,在鄉村家庭的嬰幼兒花婆神信仰教育中自小養成和日常習得,致使民眾本分守紀,為人正直,友善平和,民風淳樸,人際和諧,社區安寧。在靠近中越邊境僅數公里的憑祥市友誼鎮平而村,40多年來從未出現過一例刑事案件,整個村莊容貌整潔有序,民眾文明有禮,待人和善,到處呈現出一派勃勃生機的和諧友好景象。
4.祖先信仰。祖宗信仰即族眾對已逝先人的敬仰、追思、懷念,將其當作神靈來供奉崇拜。在左江流域,每年農歷三月初三都要全族舉行拜山儀式,也就是上山到先人祖靈聚居地祭拜,給祖墳鋤草、添土、砌墻,使其修葺一新,為先人營建一個干凈整潔的棲息環境,之后還要點香火、插幡旗、燒冥幣、放鞭炮,將酒菜果品陳列墓前,一切安頓完畢后,全族子孫圍在墳塋四周鞠躬、磕頭、禱告、祈求,行禮如儀。在重大的歲時節令期間,村民家家戶戶烹飪好雞鴨豬魚等美味佳肴,并將其供奉到先人神龕牌位前,焚香邀請祖宗先行享用,其后家人方可取食。
無論是在拜山,還是在日常節慶期間,族中長輩都要現場對兒孫晚輩進行根祖教育,溫習祖訓,講述家族歷史及先人開基創業、為人道德品質等生平事跡,共同感念先祖功績恩德,勉勵后人奮發有為,培養其良好的道德禮儀。在左江流域,村民認為先祖已經由人轉化為神,其身上具有神格的力量和法力,已成為一種符號化的價值存在,從而得到后輩的祭祀和供奉。因此,先祖要具備良好的道德品質和崇高的人格,才能起到模范規約作用,才能日夜庇佑和恩澤子孫后代?梢,祖先信仰作為一種內化了的道德楷模對后世進行約束,同時也積聚著家族、宗族內部的共同價值和行為方式,通過代代延傳和日常潛移默化,成為族眾的集體意識和潛意識,對族眾成員的思維及行為起著最基本的控制作用,形成宗族、家族內部的行為導向和約束機制,維系、協調著鄉村社會的和諧發展[8]。
正是因為根深蒂固的祖先信仰及其宗脈傳承教育與精神習得,使左江流域村民極為看重家族、宗族觀念,使其遵守當地道德人倫,恪守風俗習慣,尊敬長者,并以德高望重的先祖為榜樣,以求真向善、為人忠懇、不違祖訓為規約。正如本尼迪克特所說:“個人生活的主軸是對社會所遺留下來的傳統模式和準則的順應。每一個人,從他誕生的那刻起,他所面臨的那些風俗便塑造了他的經驗和行為。……孩子長大成人,能參與各種活動時,該社會的習慣就成了他的習慣,該社會的信仰就成了他的信仰,該社會的禁忌就成了他的禁忌。”
長期以來,祖先信仰滲透到鄉民生活當中,在一代又一代的傳播、教化過程里,逐漸演變成民間的風俗習慣以及祭祀禁忌,其根基深植于普通民眾的意識思維或下意識之中;谧嫦刃叛龅膹娏乙庾R及感恩回饋、仰慕、敬畏等心理,左江流域鄉村社會極力維護宗族聲譽,特別是已逝先人的聲譽,堅守名節,珍惜人倫,注重香火血脈傳承,在宗脈延續的繁衍生息觀念中擔心上愧對列祖列宗,下有負子孫后代,因而自覺擔當起“修身齊家”的主體責任,在日常習得中產生罪感、恥感等心理,這樣的文化傳承具有一定的鄉村社區自然調節、力量凝聚、自我修正、道德維護、宗族認同等功能以及構建和諧鄉村社會的集體意識。
在習得過程中,推動邊疆少數民族族眾信守規約、禮俗、禁忌、道德范式乃至宗教信仰,以致在文化、道德教化上起到了某種程度的約束作用,成為鄉村民間一代又一代的不成文“習慣法”,成為集體“心靈契約”,而且在部分時段更具有持久性和約束力,對鄉村和諧社會的構建具有模塑、教化、調控、修正、習得乃至強制、強化、約束等作用,即便在現當代的文明社會里,仍具有強盛的生命活力及巨大的存在空間。
結語左江流域民族、民俗文化豐富多彩,內涵深刻,特色鮮明,其民間信仰有的以靈魂觀念為核心,如以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為特征的原始信仰;有的以神靈觀念為核心,如以主神崇拜為特征的官板信仰、花婆神信仰等宗教信仰。其中以靈魂、神靈觀念為核心的民間信仰,在左江流域鄉村里表現最為突出明顯,屬于超自然信仰、社會神信仰,具有一定的虛幻色彩,其影響力最大,群眾基礎最廣泛,對普通民眾的信仰約束力最強。在傳統的左江流域鄉村社會,民間信仰發揮著強大的調節、教化、戒律、勸勉等功能,為生活在窮鄉僻壤的鄉村社會底層民眾提供精神寄托與心靈撫慰,化解、緩和乃至消除郁積其心中的困苦、怨恨、憂慮、恐懼、無助,使其在艱難困苦、迷茫挫折、天災人禍面前得到精神心靈上的皈依和慰藉,積極勇敢面對各種困難,使其對建立和維持鄉村社會組織結構與人際和諧關系中發揮重要的積極作用。
在當下社會快速變動的生態環境下,物質極大豐富,交通發達,但各種突發事件變幻無窮,負面甚至邪惡的現象也時隱時現,致使民眾在部分時段對社會現實、人生前途命運、災禍靈異降臨等產生迷惑、失望、憤怒、絕望,加之個體村民在生老病死、社會保障、公平正義、人身安全、道德倫理、種族延續等方面的訴求也屢受挫折,人生難料,世事無常,誰都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進程,面對貧富差距的刺激,命運前途的乖張多舛,鄰里利益的糾葛爭斗,非正常致富途徑的誘惑,飛速變化發展生活的沖擊,城鄉二元對立的加劇,疑難雜癥的感染蔓延,共同生活樣式分化的影響,各種消極、負面訊息的傳播,經濟發展與社會倫理失范并存,物質生活豐富與精神生活匱乏同在。
部分村民行為的失范,社會秩序的混亂,權力與金錢的宰制,對公共資源的爭奪破壞等,導致在傳統社會中共同支撐民眾信仰的精神理念受到消解、沖擊,整個社會在傳統道德文化與價值系統方面的裂變,全球化時代西方思潮的碰撞顛覆,給鄉村社會的生存與發展帶來了新的疑慮和困境,導致民眾心理失衡動蕩,并對神靈產生祈求、寄托,尋求心靈的寧靜與安慰,對原有道德倫理秩序與古圣先賢楷模的依戀及向往,諸多原因致使民間信仰成為左江流域鄉村常態化的一種文化世相,從而未在科技發達進步的現當代消亡,這是值得認真審視和深思的。土地神、官板、花婆神、祖先等民間信仰,對左江流域鄉村社會的和諧構建具有獨特的作用和意義。
歷史上,中越兩國邊民頻繁互動,文化交流交往成為常態化,在這些日常習俗的表象背后隱含著豐富繁雜的邊疆地區跨國跨境所體現的國家認同、民族認同、族群認同、文化認同等,揭示了左江流域民間族眾宗教儀式、祭祀活動、禁忌規約等表象下映射出來的民族文化內涵、族群文化心理、宗教信仰禁忌、宗規民約、道德習得、人倫觀念、宗脈傳承、生命傳遞等,并由此引申出左江流域乃至西南地區少數民族群體千百年來為守護邊疆,愛國固邊,跨境合作交流,特別在全球化、信息化、區域化的時代背景下構建鄉村和諧社會,完善鄉村治理,以及對基層社區的自我修復,自我協調鄉村社會的信仰與人際和諧,增強村民之間、村落之間的凝聚力、向心力,從而建立起一個社會秩序良好、村民安居樂業、社會安寧團結、充滿生機活力的新農村,為當前的精準扶貧、共同致富,減少違法犯罪案件,凝聚人力人心提供一條探索的路徑。
以此延伸到與之相類似的邊疆地區、少數民族地區的文化、經濟、政治、社會等建設當中,為構建鄉村和諧社會提供政策參考和實例借鑒,強化村民精神信仰教化引導,為凈化鄉村和諧生態環境及友好型社會構建獻計獻策,為政府鄉村建設治理決策提供智力支持與理論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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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摘要:同宗農戶在婚喪大事上互相幫助是宗族得以建立的基礎,歷史上宗族為農戶提供了簡單公共產品,也為個人追求歸屬感、尊重、威望等高層次需要創造了“資源”。在土地革命中宗族成為對抗革命的力量,所以遭到抑制和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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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民間信仰和鄉村和諧社會的關系》